初遇九月的晨光穿过梧桐叶隙，在青石板路上织就一片金绿相间的光毯。
林悦抱紧怀中印着校徽的牛皮纸袋，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与落叶在鞋底碎裂的脆响交响。
音乐学院楼前那棵百年银杏还未染金，却在风中摇落几点早熟的扇形叶片，其中一片恰好停在她肩上。
"同学，你的琴谱夹页要掉了。
"带着笑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时，林悦正手忙脚乱地翻找包里的校园卡。
转身的瞬间，深秋晨风突然卷起她的马尾，系在发尾的浅蓝丝带与纷扬的银杏叶共舞。
她慌忙按住飞舞的报名表，抬头撞进一片琥珀色的海。
倚在朱漆廊柱下的男生穿着卡其色休闲西装，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指尖转着支银色钢笔，阳光在镜框边缘流转，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星芒。
林悦注意到他胸前的学生会徽章在晨光中闪烁，深蓝珐琅上镌刻着"江屿"二字。
"谢谢学长提醒。
"她将滑落的琴谱重新夹好，隐约嗅到他身上飘来的雪松香。
这味道让她想起老家琴房里那架古旧立式钢琴，每逢雨季木纹里就会渗出相似的冷香。
江屿的钢笔突然停止转动，笔尖在空中划出银弧指向她怀里的文件："想加入外联部？上周招新已经截止了。
"见女孩瞬间苍白的脸色，他轻笑出声："不过会长办公室还缺个打杂的实习生。
"学生会办公室的橡木门推开时，咖啡豆研磨的醇香扑面而来。
林悦注意到窗边站着个穿墨绿丝绒长裙的女生，正将新摘的桂花***珐琅花瓶。
阳光穿过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在会议桌投射出细碎光斑。
"小屿又捡回迷路的小猫了？"女生转过身，丹凤眼扫过林悦泛红的耳尖，"我是副会长苏蔓，负责考核新人。
"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轻点桌面，"说说看，除了弹琴还会什么？"林悦的指甲陷入掌心。
她看着玻璃窗外掠过的鸽群，突然想起去年在社区教孤寡老人拉手风琴的夏天。
当她描述起王奶奶学会《茉莉花》时绽放的笑靥，没发现江屿停下了批阅文件的动作，钢笔在会议纪要上洇开墨点。
相知暮色中的镜湖泛着孔雀石般的光泽。
林悦抱着刚取的演出服经过湖畔时，看见江屿独自坐在芦苇丛边的长椅上。
他领带松垮地搭在肩头，文件散落膝头，修长手指正***太阳穴。
远处礼堂飘来的管弦乐练习声惊起几只白鹭，雪色羽翼掠过水面，在他侧脸投下转瞬即逝的暗影。
"学长要不要试试这个？"林悦从帆布包掏出薄荷糖铁盒，金属盖开启时发出清脆的"叮"。
这是母亲教她的秘方，每当练琴到手指抽筋，清凉的薄荷总能唤醒麻木的神经。
江屿***糖果时，舌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指尖。
两人同时僵住，林悦慌忙收回的手撞翻糖盒，翠绿的糖果滚落在鹅卵石间，像散落的星子坠入银河。
"抱歉，我...""听说你在筹备自闭症儿童的公益音乐会？"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屿弯腰拾糖的动作顿住，抬头时镜片后的眸光比湖水更温柔："需要学生会提供场地支持吗？"后来他们常在深夜的办公室相遇。
林悦整理完活动预算时，总能看见江屿在窗边讲电话的剪影。
他解开的领带搭在椅背，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残留的体温混着雪松香将她包裹。
某个雨夜雷声轰鸣时，正在核对物资清单的林悦突然被温暖笼罩——江屿将降噪耳机轻轻戴在她头上，***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便温柔地漫过雨幕。
"即兴演奏环节的选址定在钟楼广场如何？"某次策划会上，林悦指着立体地图解释，"四面的回音壁能让琴声产生奇妙的和鸣效果。
"她没注意到自己颊边沾着复印机的碳粉，直到江屿的拇指抚过那片灰痕。
他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时，窗外突然传来布谷鸟的啼鸣。
苏蔓重重合上笔记本电脑："会长对新人是不是太纵容了？上次她搞错合同编号，害我们差点失去赞助商。
"江屿将温热的奶茶放在林悦桌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蜿蜒而下："但她通宵做出了三套补救方案，不是吗？"他转身时，林悦看见他后颈发际线处的小痣，随着说话时肌肉的牵动时隐时现，像藏在夜色里的星子。
暗生情愫图书馆顶楼的穹顶玻璃映着弦月，林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钢笔在乐谱上洇开一朵墨花。
远处传来闭馆铃声时，她才惊觉已是深夜十一点。
收拾书本时，那张夹在《和声学教程》里的速写飘然落地——画中人正在***台发言，袖扣折射的冷光与镜框链条纠缠成银河。
"在画我？"带笑的声音惊得林悦差点打翻墨水瓶。
转身时皮鞋在地面擦出刺响，江屿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质衬衫灼烧皮肤。
他领口松了两颗纽扣，锁骨处沾着星点金粉，是方才颁奖典礼的彩屑。
"苏蔓姐说你在准备留学作品集。
"江屿拾起速写，指腹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把我画得这么严肃？"他突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垂，"明明那天你弹《月光》时，我在后台笑得像个傻子。
"林悦的耳尖瞬间烧红。
上周校庆晚会，她在幕布缝隙中看见江屿倚着灯光架，向来梳得整齐的额发垂落几缕，随着她的琴声在眼睫投下晃动的影。
第二乐章最柔和的转调处，他手中的流程表飘然落地竟浑然不觉。
"要下雨了。
"江屿望向窗外翻涌的云层，自然的接过她沉重的书包，"听说南门新开了家关东煮，萝卜炖得比京都岚山那家还入味。
"穿过紫藤长廊时，惊雷炸开天际。
林悦的帆布鞋踩到湿滑的青苔，下一秒便被揽入带着雪松香的怀抱。
雨滴穿透藤蔓砸在额头，她听见江屿的心跳混着雨声轰鸣，感受到他喉结抵着自己发顶的震动："抓紧。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像漂浮在雨夜的方舟。
江屿的白衬衫透出肩胛骨轮廓，正在收银台前和老板娘讨要多一包纸巾。
林悦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后颈，水珠正沿着脊椎没入腰带，突然想起苏蔓说过的话——"小屿有先天性脊柱侧弯，初中做过两次大手术。
""尝尝这个。
"江屿将插着吸管的豆乳盒子推过来，指尖残留着关东煮的热气，"你总是不吃晚饭。
"他突然用纸巾按住她嘴角，动作轻柔得像擦拭名贵瓷器："蘸到味噌了。
"玻璃窗上的雨痕扭曲了街景，他们的倒影在氤氲水汽中重叠。
江屿讲述着大一时搞砸新生晚会的糗事，说到把香槟塔撞成瀑布时，林悦的笑声清脆如檐角风铃。
他凝视着女孩鼻尖的小痣随笑容轻颤，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
挑战与成长音乐节前夜的彩排现场，暴雨将舞台灯柱浇成朦胧的光柱。
林悦的白色礼服裙摆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缠住小腿。
她第三次弹错《钟》的华彩乐段时，左手小指狠狠磕在黑键边缘，鲜血在琴键上绽开刺目的花。
"够了！
"苏蔓摔下流程表，高跟鞋踩碎水洼中的月光，"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你现在连谱子都记不住？"她扯过林悦颤抖的手腕，"看看这伤口，能握住琴弓吗？"林悦的视线被雨水和泪水模糊。
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深夜，江屿突然被家族急电召去处理海外并购案。
临走前他将工作室钥匙塞进她手心，嘴唇擦过她额角的温度比发烧时更灼人："等我回来。
""换人。
"苏蔓冷着脸抽出备用方案，"让器乐系的陈婧候补，她一直...""谁敢换？"沙哑的男声穿透雨幕。
江屿拖着登机箱闯入雨帘，高级西装下摆沾满泥浆。
他扯松领带走向钢琴，金属领带夹坠入积水，惊起一圈涟漪。
"继续。
"他将林悦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铁锈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没人知道他是拔掉输液管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后背，"还记得我们在便利店听的雨声吗？把那些雨滴想象成琴键。
"凌晨三点的礼堂只剩他们。
江屿的白衬衫透出绷带轮廓，仍固执地为她翻谱。
当林悦终于完整奏出李斯特的魔鬼颤音时，晨光正穿透彩绘玻璃，在他睫羽上洒下七彩光尘。
毕业与未来暮春的紫藤花架下飘着淡紫色烟雨，林悦望着掌心躺着的烫金信封，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琴房角落的立式钢琴上，江屿送她的陶瓷八音盒还在叮咚作响，那是肖邦《离别曲》的旋律。
"真要跨过十二个时区啊。
"苏蔓倚着琴房的门框，指尖烟雾缭绕。
她今天涂着林悦从未见过的梅子色口红，像凝固的血迹，"知道江家老爷子给他安排了哪位世交千金当助理吗？"林悦的指甲掐进信封边缘。
她当然见过那张酒会照片，穿鱼尾礼服的女人正为江屿调整领结，胸前的钻石项链刺得她眼底生疼。
八音盒突然卡在某个音符，发出垂死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