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陈远林悦    更新时间: 2025-07-05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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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浦东的晨光裹着初秋微凉的暖意,化作碎金般的光斑斜斜切进通顶的落地窗,在一只印着小熊维尼咧嘴笑的儿童餐盘上跳跃。煎锅里传来持续的、单调的滋滋轻响,滚烫的油脂爆裂着将蛋液边缘煎出一圈焦黄油亮的蕾丝。陈远握着木柄煎锅的手腕悬在半空,看着蛋黄裹着蛋清鼓起的金黄泡泡,小心翼翼地将其滑入晓晓的碗里。就在碟子边缘碰触瓷碗的刹那,他手腕神经质地微微一颤,温热的蛋液险些溅落在纤尘不染的米白桌布上,嘴角那抹刚堆砌好的笑意随之僵住,如同水面突然结了一层薄冰。

“爸爸,妈妈今天还会加班吗?我好想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 晓晓捏着塑料小勺,无意识地在碗沿敲打出断续而清脆的叮叮咚咚。一张被遗忘的蜡笔画从她蓝色的餐椅缝隙悄然滑落,无声地飘向铺着大理石纹瓷砖的地面。画纸上,一个用明***蜡笔涂满的太阳歪着脑袋咧开巨大的笑,三个火柴人牵着手站在画得歪歪扭扭的旋转木马前,纸的边缘被稚嫩的小手抹得有些模糊。陈远弯腰去拾,指尖触碰到光滑冰凉的瓷砖,目光却被餐桌上另一件物品牢牢攫住——林悦匆忙放下的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冷白的光,一长串未读邮件的预览里,一个猩红的感叹号像刚刚撕裂的伤口,刺目地盘踞在顶端。

急促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哒声由远及近,像细密的鼓点,瞬间划破了厨房煎蛋香气和咖啡残余苦涩交织的空气。林悦踩着那双几乎成为她第二层皮肤的十厘米裸色细高跟,身姿挺直却略显紧绷地拐进餐厅的过道。窗外柔光在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无法完全掩盖厚重遮瑕膏下那片若隐若现的疲惫青黑,过度使用的粉底在鼻翼两侧和眼角卡出细微干涸的纹路,如同精心修补的瓷器上难以掩饰的微痕。她俯身去吻晓晓光洁的额头,那一刻,她的脊背不自知地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僵直得没有一丝弧度。几缕精心打理的栗色发丝从耳后滑落,不经意间,在她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擦过一抹被晕染开的樱红,色泽暧昧,绝非唇膏印子那般工整清晰,倒像是什么被仓促抹去的印记。“老公,我先走了,今天有个重要提案,可能会晚。” 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个音阶,刻意压下的尾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撞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墙面上,碎裂成无数尖锐细小的回响。无意识间,她的指尖正反复、快速地***悬挂在车钥匙扣圈上的一个小东西——那是一只陌生的、反射着冰冷光泽的扁平银质小熊挂饰,熊的背上似乎还刻着什么极小的符号。

陈远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玄关处那双定制的高跟鞋被踢开,换上另一双锋利如刃的细跟短靴。公寓厚重的智能门无声地滑开又关闭,彻底隔绝了内部的空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林悦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商务轿车,副驾驶门在她靠近时自动弹开。车窗的深色贴膜像一池不透明的墨汁,随着玻璃缓缓升起,将她那张妆容完美的脸切割、包裹,最终只剩下车窗倒映出的、陈远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影子。驾驶座上的人戴着深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有一个下颌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在后视镜里极快且模糊地闪了一下——这一幕,瞬间搅动了陈远脑海里的画面:昨夜书房门缝下漏出的暖黄灯光里,那压抑到极致、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激烈低语;还有最近凌晨时分,她手机上总是不期而至、屏幕幽光一闪即逝的陌生异地号码……那些含混不清却剑拔弩张的词句,彼时像细小的冰碴子,一粒一粒狠狠砸落在他心上那片尚未结冰的脆弱湖面上。

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一刻,车载广播智能开启,聒噪的甜蜜情歌裹着“永恒挚爱”的矫情唱词轰然炸响。陈远像被毒蜂蜇到般猛地伸手,“啪”地一声狠狠拍上那个闪着蓝光的触摸屏,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种被强行塞入、又粗暴抽离的死寂。方向盘在他的掌心下传来皮革温凉的触感。车子汇入陆家嘴拥堵车河时,路边摩天大楼巨大的广告屏上,“完美世界”科技公司的巨幅虚拟海洋正在蔚蓝波涛之上循环翻滚,一行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立体广告词“打造您梦想中的生活!”在刺目的朝阳下投射出锐利的、切割空气般的阴影。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副驾驶座上那个小小的、边缘磨损的皮质相框。相框里,穿着洗得发白却鲜亮无比的碎花裙的林悦,正把唯一的一个边缘焦香的荷包蛋夹进他面前的碗里,老出租屋斑驳的暗绿色墙皮清晰可见,窗玻璃上蜿蜒着被台风雨淋湿的扭曲水痕,模糊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两个人都在大笑,那笑容仿佛带着温度和声音,几乎要冲破相纸。而此刻,中控台上嵌入的智能屏幕,冷冰冰地停留在他昨天傍晚发出却未等到回复的微信界面,“几点回?”这三个字孤零零地悬着,输入框里那根执着闪烁的竖杠无声跳动了许久,最终被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长按、彻底抹除。

公司的中央空调恒温干燥,弥漫着清洁剂、打印油墨和人造香氛混合的气息。路过飘散着廉价速溶咖啡浓烈香气的茶水间时,端着马克杯的同事甲探出头,手机屏幕还在播放着热闹的视频,他故意晃了晃手机,用一种夹杂着艳羡与调侃、并不完全善意的语气嚷道:“嘿,陈哥!嫂子这又披星戴月打江山去啦?啧啧,女中豪杰啊!老这么拼,小心赶明儿被人家甩在后头吃车尾气哟!” 附和的笑声像浑浊的气泡在狭窄的过道间浮起、炸开。陈远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工位,拉开椅子,冰冷的金属椅背抵上脊椎。指纹解锁,屏幕亮起,电脑屏保瞬间刺入眼帘——那片蔚蓝海岸的合影被强行定格在欢乐的瞬间:林悦飞扬的发梢间似乎还能嗅到咸涩微腥的海风,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那个下午的阳光。而现在……记忆的嗅觉精准地捕捉到了最近几晚萦绕在她睡衣裙角上那挥之不去的、甜腻到妖异的浓烈檀香,混合着某种陌生的、属于夜店深处才有的微醺酒气和昂贵的烟草余味。他的手指悬停在布满细小划痕的键盘上方,屏幕中央的Excel表格里,黑色的光标如同一个迷途的灵魂,在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格子间规律而毫无意义地空闪、空闪。直到一个揉皱的废纸团带着同事嬉笑的尾音,不轻不重地砸中他的右肩,那冰凉的触感才猛地将他从意识的泥沼里惊醒。

回到那个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的家(现在这个空间,被林悦称之为“提升生活品质的标志性资产”)。阳光已经移位,巨大的落地窗将都市的疏离感切割投映在昂贵的意大利地砖上。他开始机械地整理杯盘狼藉的早餐战场。指尖意外触碰到冰凉的桌面,揭开了被那部沉默手机压住的一小团白色——那并非普通的纸巾,材质异常柔韧,带着被反复***后的紧绷褶皱。他慢慢捻开它,一个烫金的、线条流畅优雅的Logo刺入眼底:“云端会所”。那金箔印记在指尖留下微微凸起的纹理。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些烫金的、意义不明的线条,衣袋里那张卷成小筒的蜡笔画突然变得滚烫沉重,仿佛刚从火炉里捞出来。就在这时,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开启音,玄关处的感应灯悄然亮起,在地板上投下小小的人影。放学的晓晓背着画满卡通贴纸的书包,像只轻盈的小鸟般叫着“爸爸”向他蹦跳着扑来,小辫子随着动作晃荡。阳光穿过她毛茸茸的发顶,几粒不知何时沾上的燕麦碎屑像微型的蒲公英种子,无声地簌簌落下,轻轻扬扬撒在他深色的外套肩头,宛如一场静默降临在初冬边缘的、微不足道又冰冷彻骨的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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